[Day 13] 在冷靜與冷漠的交界

這是上週日，我在博多車站前面拍的照片。其實這個場合很微妙，我並不清楚這群在滂沱大雨中撐傘募款的青少年，究竟是隸屬於什麼樣的一個團體，同樣一群人分別站在車站的兩個出入口向大家呼喊募款，旁邊還有一群攝影機等著拍，群眾中有人發公關稿給記者們。

在我沒拍到的車站的另一邊，穿著鮮艷防水外套，捧著透明募款箱嘶聲吶喊的則是國際知名度很高的日本紅十字會。各位注意到這張照片中我拍攝的角度、距離募款學生的遠近，以及學生面前那一大片的空地嗎？是的，所有的日本人都特意繞過他們匆匆走過，彷彿這些學生不是募款，而是散播病菌或是輻射線，必需要與他們保持距離、以策安全。

很多人覺得，在這次震災中，日本人展現出高度的冷靜以及自制力。

看看台灣九二一大地震或是八八風災，名嘴在政論節目罵政府順便散播政黨意識、記者老是問人家失去親人你難過嗎？新聞充斥著跑馬燈的悲情狗血鄉土劇。慈濟人大量出現在街頭拿著募款箱跟你募款、捐血車大排長龍等著捐血、救災行動好像是一團亂看不出頭緒。台灣人厭煩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災難氛圍，所以非常欽羨日本人在天災中的冷靜。

但是冷靜與冷漠也只是一線之隔而已。

因為大地震海嘯沒有發生在東京都，所以東京都知事說「因為日本人自私自利，正好趁著海嘯把這些不好的習氣洗掉」，因為不管是輻射還是海嘯地震都與大阪無關，所以大阪議長說「這次地震真是太好了，對大阪來說真是個大好的機會啊！」。在台灣，會有政治人物敢說出這樣不當的公共發言嗎？儘管這兩位後來都受到了一些社會的譴責與懲處，但他們敢這樣講，不代表他們挾持某部份群眾的民意而有恃無恐嗎？

冷靜是表面，冷漠是真相。
安穩是表面，恐慌是真相。

當民眾發現他們無法對著政府表達災區近況以及掩蓋真相的惶恐，他們只好選擇塞爆NHK的傳真跟信箱，希望NHK幫他們逼著政府說真話。可惜的是，NHK是一個半官方發言的媒體，他怎麼可能與政府作對？政府找來一堆學者去東京開學術緊急會議，大家本來以為是要討論災後該怎麼振興學術，卻發現目的竟變成政府希望學者替政策背書。為了維持足以自傲的冷靜社會，只好不斷的掩蓋、道歉、自肅。

所以人民也麻木了。
原本溫度就不高的日本人，正如東北的大雪一樣的寒冷。
正如那樣多的學生在車站前吶喊十幾分鐘，只得到我這個外國人的捐款，300 yen。

至於很多人認為台灣企業大量捐款給日本，一定是因為過度哈日崇拜日本的關係。我個人倒是覺得「看到福島五十死士非常感動」「看到新聞流淚到無法睡覺」這種說法嘛，大概有一半是真的，因為台灣人是溫情的民族，不過捐出鉅額款項的企業，很多都跟日本大企業有合作關係，捐大筆金額可以節稅、可以贏得日方的尊重，也為自己博得美名，順便消業障做功德。

在商言商罷了，商人算盤算的可精的哪。